“阿蟹”躺在干草堆里,将温热的手炉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感受着手炉传来的温暖,而他的回忆却回到了冰冷的冀国,他的故乡。
他家住胡州,那日,他刚卖完咸鱼从市集回到贫寒的家中,一位熟人便登门到访。
“臣墨义,拜见诚君。”
来者是一名墨衣黑发的道士,礼仪很是周到。
他赶忙上前将他扶起,让其无需多礼。
他不叫“虾子”,他叫魏诚,是冀国众多皇子之一,像其他很多皇子那样,为冀王遗忘于市井之间。
冀王沉迷于修道求长生,听说皇子近身克阳寿,于是冀王便将所有皇子遣散出宫,遗忘在明州之外。
幸运的是,他有疼爱自己的外公,还可以常年出入于母家楚氏。
他和墨衣道人省略诸多繁文缛节后,很快切入主题。
“墨老师此次突然要求见我,可是冀宫中发生异变?”
来者叫墨义,是冀王身边的首席道人,人称墨道人。未入冀宫前,墨义便是魏诚皇子文韬谋略方面的老师。
“冀王最近对沉默多年的皇子们有了不少猜忌,诚君暂时不便在次州以内特别是明州范围活动。此间我与楚伯的意思是,安排诚君潜访三国。”
墨义道明来意。
魏诚有所犹豫:“若我现在离开,起义之事……”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起义相关事宜我与楚伯会安排妥当,诚君万可放心。”
墨义的自信让魏诚不再迟疑。
“既然老师亲自前来,想必是有重要事宜交代。”
“诚君第一访乃冀国奴隶军场——恰州,那里的冀民一直受到非人待遇,虽然我们的人会安插其中,但覆面不广,可探不可冒险,一定以保全自身为上。第二访是朔藩,朔藩能够中立如此多年,必有其智慧所在,其和睦之根本,诚君可切身体会。第三访为齐国,他们朝堂势力明争暗斗如此多年,早已千疮百孔,但诚君不可涉及暗波,有所了解后随即返回朔藩隐藏,等待返冀消息。冀王已经对好几位皇子进行了处理;诚君行踪不定,是使冀王卸疑的最好方式。”
“老师原本便来自齐国,不知还有什么个人交代?”
为进入冀宫、接近冀王并且取得其信任,墨义已经有近七八年未归故里,魏诚想,那里一定还有老师牵挂之人。
“齐国之事我自有安排。诚君不必为此费心。”
墨义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魏诚卷入齐国内部恩怨之中,但随即又想到一个人,便多叮嘱了一句:
“你可还记得,除了教授文武与你之外,我还教授武艺给了另一个人。”
“我记得,那是一位叫高兰映紫的姑娘。”
“若碰到她有麻烦,还请诚君伸出援手。”
理清楚墨义关于暗访三国的特别交代,魏诚将其说的话铭记于心。
他送墨义离开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仔细计划起三访之行。
第一访,魏诚来到了冀国的尾州之一——恰州。
为掩人耳目,他化名为阿蟹,以孤儿身份进入恰州。
才到恰州不久,他被当地禁军抓起来,送到了奴隶测试场。
他与一些新到恰州的人一起在测试场里进行内息测试。
冀国有规定,恰、同两个尾州里的百姓,没有内息的人直接进入军队训练,将来成为冀军一员;有内息的直接进入奴隶会场,被明州或者次州的雇主雇佣,雇佣期限由雇主选择,雇主所花的钱并不会进入奴隶口袋,而是进入恰州州库,用于恰州军事。因此,尾州——恰州和同州,同时是军队与奴隶的聚集地,被外人称为奴隶军场。
冀国不像齐国那般十分注重修习武者的培养,相反,冀国认为那只是花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毫无意义,因此更加注重培养非修武者,并使他们之中的卓越者成为冀国军队的一员。
冀王的看法是:齐国拿外息推动城建以及各业发展比不上冀国拿人力和发明来推动城建和各业发展来得实在;齐国拿国力发展大批修习武者作用也微乎其微,若两国再次交战,修习武者的外息花招对非修武者和普通人都丝毫不起作用,必定会败于健硕勇猛的冀国军手中!而这也是冀国修习武者处于社会底层的一个重要原因。
魏诚体质特殊,有内力但体内各脉无法承载内息,因此身体没有内息运行,也无法被检测。
为使自己能够顺利进入奴隶会场,他和一位有内息的叫“虾子”的人一同进行测试,测试时“借用”了他少量的外息,测试结果显示他的身体里有内息,他因此得以进入奴隶会场。
两人在奴隶会场同时被明州的一户大人家雇佣,成为他们仆人的下人。
他们家就像是小型冀国的翻版,大老爷随意喝令管家,管家随意喝令仆人,仆人随意喝令下人。没有哪个第一方把第二方当作与自己平等的人来看待,第一方总会觉得自己比第二方高一等甚至几等。
那时魏诚二十岁,虾子比他小六岁,才十四,年龄跟魏诚的表妹楚汐相仿。所以在雇佣期间魏诚特别照顾虾子,习惯叫他小虾而不是虾子。
就在雇佣期的最后一天,小虾听从大老爷六岁幼子的无知吩咐,在正烧着煤炭的房间里把门窗都关严实了,独留幼子一人在房间之内。
幸亏魏诚从府外回来后及时反应,才保住那幼子一命,但幼子还是因窒息过久坏掉了脑子,沦为痴呆。
那大老爷一气之下把小虾的头摁到烧煤的火盆里……
小虾眼球爆掉的声音,魏诚是在阻止大老爷残忍行为时听到的……
魏诚成功把小虾从火盆里救出后,原本打算马上送他去找大夫医治,没想到那大老爷残忍至极,硬是以还在雇佣期强行把他们二人扣下,并进行着不间断的毒打……
最后,小虾活生生被那群人折磨而死……
他和小虾一起被他们扔到荒郊野外。
直到这时,魏诚才得以被楚氏的人救下。
待魏诚伤好得差不多,天已渐渐入冬,于是迎着风雪开始前往朔藩。
他才到北阳郡,正好遇到朔藩军队出郡戍边。通过询问当地老人知道朔藩军队要到北长城外塞之后,他决定亲自去看看常年与北漠蛮族对抗,保南境安宁的朔藩军,是个如何作风。
他乔装为冀国逃奴,以死去的虾子的身份进入朔藩军营。
才到军营外围,他便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即刻把他抓到他们少将军面前。
营帐之内,豪爽洒脱的少将军和士兵们和睦相处的方式,他以前略有耳闻,如今亲眼见到了,果然还是很意外。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不是那少将军完全不怕自己丑陋的脸,而是她阴差阳错把他的名字又叫回了“阿蟹”。
……
他们决定留下他那晚,一位少将军亲自来到他这个“冀国奴隶”睡的柴房里送衣服被褥,还告诉他:貌丑不可怕,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这些意外和与众不同,让他开始在意这位名为姜佩容的少将军,以及她与士兵们的军旅生活。
——
朔藩军在北长城外塞驻军才过半月,外塞天气不断恶劣,原本只是天寒,后面下雪,而现在是风雪肆虐。
“看这情况,冬季要延长了。”叔参谋望着帐外风雪显得有些不安,“天气酷寒,粮食与供暖消耗是先前的两倍,现在只够再维持半个月的时间。打算向北阳郡申请补给,还是回军?”
他清晰分析军中局势,等待姜佩容作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