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了也不让人照顾,真是倔强啊。云傲没有阻拦,安静等待她把汤喝完,接过她手中的空碗,关心道:
“还要再来一碗吗?”
高兰摇头。
“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高兰皱眉盯着他:
“你还没吃呢。”
云傲被她正经的面容逗笑了:“好。我这就去吃。”
他转身回桌的时候,高兰发现了他后背渗出的血迹。
饭桌之上,云傲跟高兰谈起了马田之死和妖人之说,并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跟她说明。
“大局就该随便杀人吗?”高兰低声呢喃。
“安姨是心甘情愿的。”
安怕高兰想不通,所以特意交代云傲一定要将“心甘情愿”四个字告诉她。
“安姨只希望你好好记着她。其他的事情,她不想你过多追究;更不想你因此背负什么。她还让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明白。”
高兰的平静出乎云傲意料!
“阿蟹说,我们的内息特殊,不建议我们再修行。否则,会危及性命。”
高兰也将阿蟹的忠告告知。
“为什么?!”
不能修行这件事云傲实在难以接受。他千里迢迢从朔藩回到齐国,就是为了达到修为顶峰,入朝为官,创一番事业!
“我也不知道。阿蟹没有明说。但若非事实,他没必要特意交代这件事。”
高兰知道他的志向,不能修行这件事情肯定让他非常难受,可事已至此,总不能拿命来冒险尝试吧?只好建议:
“入朝也不一定要武艺超群。榃璧院长樊富英从未习武也能成为朝廷重臣,像这般文官定然也是名留青史的好官。不妨弃武求文试一试?”
云傲知道她是好心。但弃武求文,他不能接受。因此避而不谈。
云傲的沉默让高兰明白他不会接受这般建议,便问他日后有何打算。
“待我捎信问一下十七叔吧。内息运行是他教我的,或许他能有办法确认阿蟹说的是否有假。而且我跑去……”
云傲的话戛然而止。他本想提他今早成功运用一次外息并救下了从树上跌落的她。顾及到她的情绪便选择不再多说。
“去哪里?”高兰觉得他话没说完。
“没有哪里,只是想说阿蟹的话一不一定可信。”
高兰陷入沉思,开始一一解开手上的纱布。既然阿蟹能救下她和云傲,又有什么道理再欺骗他们呢?安当初让她去雍城精进武艺是为了帮薛九,现在阿蟹却劝告她不要再修行,这是不是为了保护她呢?不知道。她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时间都活在谜团里,永远看不清事情的本质。
“你在干嘛?”察觉到她举动的变化,云傲从饭桌来到床边。
“除去碍手的纱布,给你换药。”高兰依旧低头拆解。
“你手上都还有伤,不方便。再说换药就是小事情,我自己能行。”
高兰仰脸注视着他,直接拆穿他的伪装:
“腿伤没有恢复为什么还要硬撑?知道你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吗?连内息都没法调用你怎么去上药?你不早点恢复……”
说到这,她哽咽了一下,后续的话也没再接上。
她从一旁下床,扶着云傲坐到床上,自己去取来新药和纱布。
她坐到云傲身后,不解问:
“你不把衣服脱下,我怎么给你上药?”
云傲眼神恍惚,小声说道:
“那你,不许哭。”
高兰只顾着准备上药,没有注意到他话里有话,随意接了话意:
“伤口在你身上,要哭也是你……”
她的话再次停止。
云傲背后的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都裂开了,血迹沁满纱布,整个后背都是红肿的。
“怎会如此?”
昨天明明快愈合了,她昨晚也没让他动手,怎么今日就成了这般惨烈模样?有的地方甚至比昨日还严重!
云傲支支吾吾,终于蹦出几个字:
“背篓蹭的。”
“我怎么从树上下来的?”
高兰记得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除了她如何从树上下来以及如何回到茅草屋。
“你自己下来的,忘了?”云傲故作镇定,然后催促,“你不说这伤口倒挺疼的,快帮我上药包扎吧!”
高兰帮他把旧纱布解下,继续问道:
“回来也是我自己回来的?”
“那当然啦!你从树上下来之后,恍恍惚惚回来的。肯定是你那时候已经累得不行,所以都不记得了。”
高兰不再说话,专注地把帮他把伤口重新包扎好,还帮他小心把上衣都穿回去。
换药结束,整个屋里都安静了下来,窗外又下起小雨,雨点敲打着竹帘,窸窸窣窣的,不断尝试着从帘缝里飘进来。
“你不该留在这里。等你恢复之后,就早点回越都吧。”
高兰的声音从云傲身后传来,他听得出来她是真心的。
当一个人真心不想留他,那便是真心让他离开。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年他离朔的场景,十七叔也说过类似的话:你不愿留下,那便离开吧。
当初他是决心离朔,没有任何的留恋;现在他也打算离开,却仍然放心不下。
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开口,却不成想,高兰自己把话说了出来。
他转过身来,发现高兰正抱腿坐着,双眼无神地望着不时被风吹动的竹帘。
纵使不情愿,他也必须把手腕上的发巾解下。
他缓缓牵过她的左手,默默地把发巾绑到她手腕上。
抬眼看她时,她眼里尽是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泪水。
他多么希望,这一刻,她能够用眼泪挽留自己,哪怕一滴也好。
可她没有,她只是眨了眨眼,便把被他紧握的左手挣脱开,眼神再次聚焦到竹帘之上。
“夜里风寒,窗户不要轻易打开。我在棚屋休息,有事叫我。”
见她点头,他便拄着竹拐离开了。
沉默之间,距离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