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谅轻靠在他身上,眼皮耷拉着,明明快要昏睡过去却就是不闭眼。
“闭眼。”
“不。”顾谅摇头,“我闭眼你是不是就跑了。”
“不会的。”
“你会。”
“不会。”
“你,你会……”
听着顾谅埋头后压不住的呜咽,路堪言心下难忍,臂弯渐渐收紧。
“顾谅,我不会。”
顾谅的情绪似乎终于有了发泄口,不用躲着,不用藏着。
只管眼红,只管流泪。
“路堪言,你就是喜欢我……”
“……”
路堪言眉头轻皱,一遍遍从后颈顺着脊柱摸到腰上,遍遍顺毛,遍遍悔恨。
嗯。
喜欢。
最喜欢。
身后的岐不要盯着他们,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刚想上前就被人拽住了手腕,他一转眼就看到辛逐在对着他摇头。
离岐不要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段离偷偷看着他们,眼底是一片寂静的死灰。
他漠然淡笑,那终归是他注定无疾而终的欣喜。
自己唯一得以喘息和放松的水中浮木,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善终。
岐不要似是察觉到某人的目光,回头望去时人已不在树下。
“师兄,怎么了?”
“阿逐,他是要我恨他吗……”
“……”
辛逐不知道如何去说。
他们师出同门,年少时为了自家师尊修炼成神,为了天下苍生那颗颗年轻的心都不知被磨损了多少回。
而今几万年过去,他们依然年少,依然心怀四方。
可辛逐从未见过这样的岐不要,眼神里流露出的是自我怀疑到不知所措。
她那缺根筋的二师兄终究还是遇到了他的生死劫。
辛逐安抚他,“阿岐,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什么恨不恨的。”
岐不要抬眼望向人群中抱在一起的师徒二人,手里的剑震了震。
心在替他说。
阿逐,我对他……
不清白。
握紧剑柄,心像是缺了一口。
“……”
辛逐也好似在这片刻沉默中敏锐地探寻到什么。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整日在神宫上耀武扬威鲜衣怒马的岐不要。
她的二货师兄。
有一天脸上会出现这般落寞难言的神情。
确认来者就是路堪言,崔来英几人也不装孙子了。
如今被人欺压到这个份上,他们要做的不仅仅只是奋力一搏。
还要为安州的后世搏出一条只生不死的血路。
管他是非真假,剑锋直指阴谋亡魂。
“言哥,还有这么多毒蘑菇该怎么处理啊?”崔巡头顶趴着个红团子,雄赳赳地盯着敌人问道。
路堪言瞥了他们一眼,目色淡薄,“喂鸡,活着就一起炖了。”
“……”这也太妙了。
崔巡在心里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哥,你真是我大哥,山上的笋都被你一个人夺完了。
高玉响心血来潮想打个岔,一开口就是一嘴巴鸡毛蒜皮,“那鸡死了咋整?”
“还需要我教你们吗?”路堪言难得跟他们有如此多的话说。
路堪言又将那扇子召唤出来,随即将扇子朝某人甩了出去,笑红罗伸手接住,卑躬抱拳,“尊主。”
路堪言神情淡淡,只有在眼中出现顾谅的时候才会微微发亮,“带上言求胜去接他们,明天一早本座要见到他们七大宗门的人。”
“明白。”
“等等。”
路堪言叫住他,同时拂去黏在顾谅脸上的青丝,眼中的腥风血雨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让他们跪着来见我。”
“是。”
笑红罗正欲离开,却被一直没开口的笑长安叫住,“哥,我跟你一块去。”
笑红罗没说话,只是心情复杂地对他点了点头。
兄弟二人带着弱水阁的人很快消失于黑夜山林间。
敌人见他们如此轻率地离开,无人敢拦,心中不免愤恨不平。
情况再度恶化。
可随着路堪言的话落,他们却渐渐平息下来。
“闹者,百死其争。”
“就你?我一个人就呃啊啊啊啊——”
还没来得及眨眼,周围的桃花瓣就像利箭一样穿透那人的身躯。
最诡异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红色血液从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上涌出来。
百死其争。
来者见此,连连后退。
但还没完。
路堪言抱起顾谅,将人捧在臂弯里,眼光柔和地垂着。
“一个不留。”路堪言道。
正当彦无籍疑惑之际,敌方阵营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惨叫,转眼望过去。
那其中将近一半的人身后都有一个拿着匕首放在他们脖子上面的看不清脸的黑影。
随着路堪言的一声令下,一眨眼的时间,桃林几乎瞬间血流成河。
“?”崔巡目瞪口呆。
不是说好的让我们喂鸡吗?
怎么全给宰了?!
宰完人后的影子们并没有退去,只是拿着匕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被瞬杀的敌人看着眼前的架势,浑身血液都凝固在脚底。
跑也不敢跑,躲又不敢躲,生怕自己一动弹就被他们削了脑袋。
最后还是在彦无籍的一句“还不滚”下怔了怔,由衷地在心里对彦领主磕了三个响头便落荒而逃。
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此次进攻来犯者是两个阵营的人。
一个阵营主导这次的最终目的,而另外一个阵营都是被欲望蒙蔽的世间散修。
大雾开始弥漫,此情此景看着着实有些渗人。
“来人。”彦无籍摁了摁脑门,“将这些尸首清理了,加以厚葬。”
“是。”
影子当中有人动了动,冷冽的风吹起衣摆,影子首领上前阻止众人搬弄地上的尸体。
彦无籍不解,“这是何意?世间皆以死者为大,你们不让人家入土难道还不能让我们安州的好儿郎入土为安了?”
“彦领主,此事体大,这不是属下能决定的,是我们尊主的意思。”
“你们尊主?路堪言真是昆仑山镜主?”
影子首领点头。
“那为何之前他——”
影子不慌不忙地打断他,“彦领主慎言,尊主的想法岂是属下们能知晓的。”
彦无籍觉得没趣又跟他勾肩搭背起来,心里却想着该怎么人家手上讨点人手过来用。
“哎,早就听说昆仑山镜主的影子卫都是来无踪去无影的镜花水月,你们肯定不止这么点人吧?”
“……彦领主有话直说。”
彦领主故作为难,又鼓起勇气,好像自己那惜才的老毛病又犯了,“借我点你们的人马。”
“彦领主要着作甚?”
“杀人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