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惊前尘子元托孤,泯恩仇鸩酒碎胆(1 / 2)

且说司马师败军之帅,得知二弟有篡逆之心,立即率十万之师,旌旗猎猎,甲胄铿锵,黑沉沉如铁流倒灌,直压洛阳城下。

那洛阳四门早已得了司马昭严令,洞开相迎,守城军士屏息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喘。司马师端坐高头战马之上,金甲映着残阳,泛出森冷血光。

他双目虽因淮南文鸯惊夜之创,尚缠素帛,然那挺直如枪的脊背,那无声弥漫的威煞,却令这巍巍帝都也为之低伏。马蹄踏在御街青石上,声如闷雷,敲在每一个窥探者的心头。

司马府邸,早已是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司马昭于正堂上如坐针毡,案上那盏温了又温的醒神汤,早已凉透。他手中紧攥着一方汗巾,额上细密的冷汗擦了又冒,冒了又擦,那身崭新的紫袍玉带,竟也掩不住内里的微微战栗。龙袍玉玺之事,已如利刃悬顶!长子司马炎侍立一旁,亦是面沉如水,掌心捏着冷汗。

“父亲,”司马炎低声道,声音绷得极紧,“伯父大军已入城,直奔府邸而来。其势汹汹,恐难善了。”

司马昭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顶门:“炎儿…他手握重兵,淮南虽有小挫,根基未损…若以僭越之罪相逼,我…我父子恐死无葬身之地矣!” 话音未落,庭外已传来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甲叶铿锵,如同催命符。

“子上何在?”一声断喝,如金石交击,带着战场归来的血腥与不容置疑的威权。金甲未卸的司马师已大踏步闯入正堂,身后亲卫如狼似虎,煞气逼人。那蒙着素帛的双目仿佛仍能射出利箭,直刺司马昭心窝。

司马昭慌忙离席,趋步向前,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弟…...弟在此!恭迎兄长大胜凯旋!鞍马劳顿,还请兄长速速安歇…...”

“安歇?”司马师一声冷笑,打断司马昭,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本督在外浴血鏖战,扫荡叛逆,尔等在洛阳做得好大事业!龙袍玉玺?哼!莫非是嫌孤这双眼目盲,便以为可欺天乎?”

他猛地抬手,指向司马昭,那裹着素帛的“目光”锐利如刀锋,“说!那龙袍,为谁而制?玉玺,又欲为谁所用?是汝司马昭,还是汝子司马炎?亦或是汝父子共谋?!”

字字如锤,砸得司马昭魂飞魄散,双膝一软,几乎跪倒。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婉的女声自侧门传来:“伯公安息雷霆之怒。” 只见刘晴身着淡雅宫装,手捧一个青玉酒壶,莲步轻移,袅袅娜娜步入堂中。

她神色恭谨,举止从容,仿佛堂中这剑拔弩张的杀气与她无关。她先是对司马师盈盈一拜,又转向司马昭,声音柔而不弱:“翁主闻大都督凯旋,喜不自胜,早已命人备下解乏佳酿。此酒名‘忆前情’,乃儿媳亲手以古法秘酿,取昆仑雪水、百年窖藏为基,佐以数味稀世药材,最能安神定魄,抚慰旧创,尤对…...目疾大有裨益。”

刘晴说着,已将手中玉壶轻轻放在司马师案前。那壶身通透温润,内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荡漾,一股难以言喻的奇香瞬间弥漫开来,清冽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甘醇,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最深的记忆与渴念。这异香似有魔力,竟让堂中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滞。

司马师鼻翼微动,虽目不能视,那奇香却如活物般直钻心脾,胸中因怒意激荡的郁气似乎真的被这香气舒缓了一丝。他紧绷的面容稍霁,冷哼一声,却未再厉声叱骂。

司马炎何等机敏,见此情景,立刻顺势跪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孺慕:“伯父明鉴!侄儿与父亲,日夜忧心伯父淮南劳苦,更挂念伯父贵体安康!那龙袍玉玺之事,实乃天大误会!侄儿敢对天起誓,那龙袍,正是家父念及伯父功盖寰宇,德被苍生,命宫中巧匠日夜赶制,欲待伯父班师之日,献于伯父登临九五之贺礼!至于玉玺,更是仿制宫中式样,只为配那龙袍规制,绝无二心!此心此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他言辞恳切,情真意挚,边说边重重叩首。

司马昭如梦初醒,连忙附和:“是极是极!兄长!大都督!弟绝无二心!一切皆为兄长筹谋!炎儿所言,句句是实啊!” 他额头冷汗涔涔,伏地不起。

司马师端坐主位,沉默着。堂中死寂,唯有那“忆前情”的酒香丝丝缕缕,萦绕不散。过了半晌,他那紧绷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不知是信了,还是不屑。他缓缓抬手,指了指案上的酒壶。

侍立一旁的亲卫会意,立刻取过一只晶莹的琉璃盏,小心斟满,又取银针试之。那酒液在盏中流转,色泽愈发醇厚,异香更浓。

刘晴适时再拜,声音温婉如春风拂柳:“此酒性温而力厚,请大都督浅酌慢饮,细细体味。儿媳听闻,昔年旧事如烟,然情深之处,点滴在心。此酒或能引动灵犀,抚平心海波澜,于都督目力恢复,大有裨益。” 她的话语轻柔,却字字如羽毛,搔在司马师心头那隐秘的创口与野望之上。

司马师终于伸出手,摸索着端起那琉璃盏。指尖触及微凉的盏壁,他稍作停顿,仿佛在感受那酒液的脉动,随即,仰头将那盏中琥珀琼浆一饮而尽!

酒液初入喉,暖流如春水化冰,连日征尘与震怒带来的疲惫竟被奇异地驱散。司马师紧锁的眉头舒展,一声极轻的喟叹逸出唇边。然这暖意仅存刹那!

一股灼热并非起于腹,而是猛地自脑海深处炸开!眼前无尽的黑暗并非素帛所致——那素帛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撕裂!